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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2章 荊棘之鎖下的怪物重新浮出水面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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針對你的這個問題,我會從兩個層面回答。

首先,【森林】,它本身就是許許多多生命組成的共同綜合體。

其次,當我們談及【森林】時,談及的就是組成它的那許許多多生命,永遠不會是它本身——所以,當然,這些生命會擁有喜愛與厭惡,也會擁有光明與……黑暗。

——摘自法師塔第90層藏書館,異人生物閑談錄,第5章 -森林與聖堂

在很小很小的時候,獨自待在老宅藏書室的時候,安娜貝爾便讀到過《自然繁衍史》。

這本書是斯威特家族的祖先所編寫的,所以,理所當然的,它的目錄也被祖先用一種十分實用的方式排序了——

利用價值第一的,利用價值第三的,利用價值第三的……與利用價值最低的。

沒誰會覺得這排序有什麽問題:斯威特家的繼承人當然要從最實用的角度吸取異人生物相關的知識,而不是無趣冗長的“學術性”。

也因為此,安娜貝爾完全沒有薇薇安或其他女孩那樣對異族的特殊幻想——她的啟蒙讀物不是《暮光之城》《驚情四百年》《霍0特人》,她對異人生物的初次印象也不是“蒼白優雅的吸血鬼”“精致漂亮的精靈”——

在她這裏,是“無恥低劣吸血鬼”與“無知自閉的精靈”。

吸血鬼特性裏的“毫無廉恥之心,為了鮮血主動出賣色相引誘獵物”與精靈特性裏的“自我封閉在森林中,抵制與外界進行資金流動”可是她小時候的家教課考試重點呢。

……雖然那時候的她完全不懂“色相”這個詞是什麽意思,但背就完事了。

對,尤其是吸血鬼。

精靈的相關信息是最少的、也是目錄裏利用價值最低的——考試範圍標註只是“了解即可”,所以那時的小安娜僅僅匆匆背了那麽一句話——

但吸血鬼?

作為目前仍舊活躍在法師界,賊心不死地混跡在貴族中搞事、又能通曉那麽點魔法的物種,他們對斯威特家族的利用價值可是大大的高,排在目錄的利用價值第一名。

【龍】這個種族都在吸血鬼之後呢。

所以,與吸血鬼相關的考試重點,也是最多、最覆雜、最需要記憶的——

小安娜可太討厭吸血鬼了。

這邊一個歷史事件,那邊一張投資決策;這邊一串交際關系,那邊一段桃色新聞。

這種生物幹嘛總是蠱惑這個,蠱惑那個?

真的有女生會喜歡被傷害、被流血嗎?

哈,甚至書裏還有一段她完全搞不明白、長達十幾頁羊皮紙的細節描寫——老師特意跳過去,又咳嗽著告訴她小孩子不需要記憶這邊重點的——

這邊不是需要記憶的重點,那幹嘛花費十幾頁羊皮紙去記錄它?

認真勤奮、事無巨細的小安娜便憤怒地對照字典、查閱不懂的單詞,硬生生幹背下了這十幾頁的全部內容,背得滾瓜爛熟,盡管這十幾頁的意思對她而言比咒語還難懂。

什麽“插入”,什麽“舔舐”,什麽“打開”……

可那次結課考試並沒有考到這十幾頁的超長內容。

這成了安娜貝爾漫長的死讀書生涯中被多餘記憶的無用內容——

等到她十四歲時,這些內容便直接成了她的性啟蒙知識。

嗯。

斯威特小姐終於理解了那十幾頁的記錄都在講什麽東西。

但她對此報以特別不屑的嗤之以鼻。

嘛,歸根結底——

比起櫥窗裏那頭抱抱熊格外溫暖、寬厚、毛茸茸的抱抱,哪個女孩會喜愛“被吸血”呢?

【如今】

……安娜貝爾腿有點軟。

她的理智告訴她,這只是因為高燒與失血過多——但事實是,對方吸了兩口後便放開了她的肩膀,擺著輕佻的神情重新拉上她高高的領口,讓厚重的蕾絲邊蓋住正逐漸愈合的那道傷口。

傷口很淺,在某種魔法的作用下已經開始愈合,不肯流出任何多餘的血液——但咬痕十分鮮明,像個標記似的。

作為一個怪物,他並沒有長出尖銳的犬齒,嘴唇與牙齒可能是全身上下的石化結晶以外最柔軟的地方了——所以,那是切實吻過她額頭的嘴唇,切實……咬過她的牙齒。

比以往寒冷許多許多。

也比以往麻許多許多,被咬開的感覺像是被一排細密的荊棘抽打過癢處。

……安娜貝爾不得不再次告訴自己,這一切都是因為失血過多。

與高燒。

肯定是高燒。

……雖然他放開她之後,她感覺腦袋的疼痛輕松多了。

“所以,你叫什麽名字,人類?你闖入了我的夢境,還不停咳嗽,帶來了討厭的感冒病毒。沒人告訴你,這是我的領地,而我需要潔凈嗎?”

他看她的眼神在興致盎然與興致索然之間徘徊,古怪、隨意又危險。

這讓安娜貝爾想起萬聖節時和布朗尼在法師塔裏吃晚飯的時候……

那天他們兩個都要加班,可她強勢以“萬聖節就算不出去約會也要請我吃飯”為由奪過了他的錢包,又因為好奇,她點了法師塔食堂萬聖節菜單上某個標著超昂貴價格的“巨霸恐怖肉食者”——結果端上來後,發現那是個用黑色色素制作的蔬菜三明治,唯一的肉食是夾在紫甘藍裏的小培根片。

當時他捏著餐刀,看著那個黑色蔬菜三明治,就是這種古怪眼神。

……當安娜貝爾吃了一口,便安靜如雞地把一點都不好吃的“巨霸恐怖肉食者”推給他,自己自覺拖走了他桌前的熱狗與薯條,還探爪子示意他給自己擠番茄醬後……那眼神就更危險了。

又有點新奇,又有點暴躁,主要思想是把亂花自己錢的女朋友拎起來搖晃。

當天晚上斯威特法師十分心虛地給布朗寧法師買了頂級牛排,但她依舊被拎起來教訓了。

……怎麽說呢,露出這種眼神的布朗尼,就,很危險的。

超級危險的。

安娜貝爾打了個寒戰。

“我並非有意闖入你的夢境。”

她斟酌著說:“我並不知道這裏……是哪裏。”

周圍的荊棘“哢哢”地動起來。

他那點輕佻的笑意更深。

“哦。你想聽我描述具體的地點,試探我現實中的位置在哪兒。聰明的人類。”

——嘶。

安娜貝爾猛地捏緊掌心,沈下語氣:“我並沒有……”

“你是來獵殺我的嗎?”

他擡起指尖,眼角的餘光瞥向依舊纏在她腳腕上不肯挪步的荊棘:“那麽,恭喜,你似乎取得了不錯的成果……但,到此為止……”

“等等!”

感受到真實的危險,安娜貝爾急忙辯白:“我不會與你為敵的!”

——就算是質問他、逼問他、試著搞清楚他變成這個狀態的原因——也絕不能是在他的夢境魔法裏,她必須活著回到現實才行……要知道,這家夥在夢境裏可是完全無敵的!

他嗤笑一聲:“與我為敵?”

“每個會說話、會呼吸的生物,都會試圖獵殺我。”

他收起指尖集聚的力量,點了點她的心口:“搞清楚,小姐姐,我沒有敵人。植物,動物,人類,精靈……所有生命都是我的殺手。所以,我會搶先一步……殺了他們。所有。”

為什麽?

出於什麽原因?

又出於什麽變化?

那只小精靈的匕首還光禿禿地掉在她身後的地上。無疑,對方並不是單純在放狠話。

安娜貝爾再次掐緊掌心,她必須找到一個這狀態的他一定會留情停手的回答。

有了。

“我只是,想找到回家的路……”

“回家?”

他放下手,笑出聲來:“看看這裏,看看我,小姐姐。你覺得這和你的‘家’有半點聯系嗎?”

於是安娜貝爾仔細看了看他。

臨走時穿的那件外出用的旅行法師袍,披散開的長發,彎折垂在其中的結晶組成了畸形的雙角,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幾乎出現半石化的質感了,血管似乎也凝成了幽綠色的結晶。

【異獸】。

除此之外,再沒有任何種族、生物能概括她眼前的模樣。

又或者,是在電影院時,他自己帶著厭惡調侃的……【怪物】?

安娜貝爾並不覺得。

正如她發現那枚小石像無比美麗——眼前的異獸在她眼裏美極了,一棱一角都漂亮奪目,讓人無法移開半點視線,甚至要很艱難才能從這畫面的沖擊感裏挪開、轉動腦子去思考目前的情況。

……況且,被觸摸時,依舊覺得很柔軟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安娜貝爾喉嚨動了動,腦袋裏隨著被吸血褪去的混亂好像又重新燒了上來:“不知道怎麽回家,不知道有什麽聯系,但……”

但,你就在這裏。

一個月沒見。

你就在這裏。

美麗的異獸移開了自己的目光。

也許是這只無害兔子傳達的暖意讓它不自在。

“無聊的人類。”

他嘆息道:“滾吧。”

“什——”

下一秒,夢境的主人對她再次擡起指尖。

整座夢境迅速塌縮、遠離,安娜貝爾的靈魂被整個抽離開來,再次陷入……完全、寂靜、屬於深度睡眠的黑暗中。

……異獸目送這個奇怪人類的靈魂徹底離去,才轉身,走向剛剛小精靈打滾的那片泥土,撿起匕首。

他拿著匕首,放在掌中轉了轉,看著自己熟練轉動的手指,若有所思。

似乎,他自己的身體本能……很擅長轉匕首嗎?

所以,他曾是個竊賊?還是強盜?或者殺手?

真的記不清楚……到底……

——“去死吧,怪物!”

短短的刀尖紮向異獸的後心,又在堅硬的幽綠色結晶上迸裂。

……嗯,總之,他曾經不會是個好東西。

他轉過頭,興致缺缺地抓住小精靈發白的臉。

“我本想讓你逃走的。躲在那裏不好嗎,非要沖出來賭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,小東西?哦,抱歉……你的名字是洛森,對吧。”

小精靈在他的掌下無力地踢蹬著腿,眼神裏傳達著激烈而蓬勃的恨意,與驚恐。

無趣。

他放開手,讓荊棘代替,一擁而上,死死纏住。

“我記不清為什麽要在夢裏殺你們……”

異獸輕聲說:“但反正,你們也會殺我。”

“沒必要弄得這麽清楚,是不是?”

——荊棘徹底收攏。

【數小時後】

“……燒竟然已經退了,真奇怪,不知道什麽時候就……”

是助理的聲音。

“呼吸很平穩,身體指標正常……唔,也許,是小姐的體質還不算差……”

是醫生的聲音。

“……那,就讓她繼續睡吧?”

是薇薇安的聲音。

接著,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。

不、不、等等——

安娜貝爾奮力睜開眼睛。

“睡什麽……睡!”

她揪著自己汗透的睡衣領,嘶聲喊道:“備車……森林……快!我要去……咳咳,咳咳,咳……”

正準備關門的助理急忙回身跑來,餵她喝水。

“您病才剛好。”她不讚同地說,“需要靜養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沒有可是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休息。”

安娜貝爾咬了咬牙。

“把我之前在法師塔通宵調查的資料給我……我只是看看……這總能行吧?”

助理不讚同地皺起眉,但到底點了頭。

安娜貝爾揪過幾個枕頭,將其墊在腰後,然後又輕咳著捧起水喝。

家庭醫生急忙待在她旁邊嘰裏咕嚕地報告自己的治療結果,並叮囑她鍛煉身體。

……理所當然的,安娜貝爾什麽都沒聽進去,她只胡亂點了點頭,暗自覺得這醫生很聒噪,滿心滿眼都是夢境裏所發生、看到的事。

直到十幾分鐘後——安娜貝爾感覺過了一個世紀——周圍才安靜下來,而她環顧四周,想找到一個能悄悄溜出私宅的缺口。

這一環顧,她就註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。

薇薇安·蘭姆依舊翹著三郎腿,坐在她的床頭。

安娜貝爾:“……你幹嘛?”

薇薇安眼神古怪,不發一言。

安娜貝爾:“你想說什麽?”

薇薇安眼神古怪,不發一言。

安娜貝爾:“沒事就出去,醫生說我要靜養。”

薇薇安咳嗽起來。

安娜貝爾:“……被我傳染了?誰讓你翹著三郎腿坐我床頭。”

薇薇安:“……”

薇薇安擡起手,歪頭,指了指自己的脖子。

“我覺得吧,雖然,那男人挺狗,雖然,他假死脫身跑不知哪個鬼地方呆了一個月,”她委婉道,“你也不能做這種事啊。”

安娜貝爾:“?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喏。”

在薇薇安的眼神示意下,她後知後覺地摸到了自己的脖頸……上的咬痕。

安娜貝爾:“……”

她臉紅了。

薇薇安了然地嘆了口氣。

“沒關系。”她說,“他會原諒你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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